上圖:上世紀60年代初,李宇光(右一)工作留影。 右圖:李宇光1955年授銜時留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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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冬,聯勤保障部隊第967醫院溫暖的病房里,醫護人員正在為老紅軍李宇光檢查身體。醫生貼在老人耳邊大聲喚道:“李宇光!”
“到!”條件反射般,病床上的李宇光吐出清晰而短促的音節。
101歲高齡,加上阿爾茨海默病的影響,李宇光很難與他人進行更多的交流。這聲答了89年的“到”,卻是他對世界最響亮的回應。
李宇光原名“李一廣”。他的女兒李巖告訴記者,父親是參加長征后才改了名。
人如其名。從“紅小鬼”到守護生命之光的人民軍醫,“醫”心向黨的李宇光,一生追光,始終有光。
“跟著這支隊伍走,不會錯”
1991年,一份來自家鄉四川閬中的特殊禮物,讓平時很少動情的李宇光落淚了。這本名為《閬中紅軍錄》的冊子里,收錄著已知閬中籍紅軍戰士的信息和照片。臉上撲著硝煙,腳上沾著泥土,幾十年前,李宇光曾與他們并肩戰斗。
1921年,李宇光出生在閬中縣雙河鎮花冠村一個貧困家庭。母親去世后,父親靠種植幾畝薄田拉扯一雙兒女,每年的收成僅夠糊口。
從記事起,李宇光就幫著家里打柴、割草。一次,他被學堂里的讀書聲吸引,好奇地扒著門縫向屋里望去。一個大人發現后,不由分說揪著他的耳朵向外拖去。從那時起,不愿再受欺壓的李宇光,決心“奔一條活路”。
1933年5月的一天,李宇光偶然從趕集回村的鄉親口中得知:“紅軍來了!他們給窮人分田地,能讓咱們吃上飽飯!”這個從未出過遠門的12歲少年,興沖沖地約上要好的伙伴,一起去尋找那支頭頂紅五星的隊伍。
離開家鄉不久,他們遇到紅四方面軍第30軍89師。然而,紅軍干部看他們年齡小、身板弱,沒答應他們的參軍請求。倔強的李宇光不肯放棄,一直追著大部隊跑。這份執著打動了那位干部,李宇光如愿成為89師宣傳隊一員,戴上了八角帽,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紅五星。
1935年春,14歲的李宇光隨部隊走上長征路。“吃人”的草地,他走了3次,“鳥也飛不過去”的雪山,他爬了兩遭。一天,李宇光隨部隊在草地中跋涉,突然腳下一軟,陷入泥沼中。他拼命掙扎求生,身體卻不聽使喚越陷越深。
絕望之際,李宇光眼前出現一雙滿是老繭的大手。他死死抓住這雙有力的手,幾經努力,終于從泥沼里爬了出來。過了好一會,驚魂未定的李宇光才反應過來,是班長救了自己的命。他“哇”地一聲哭出來。班長笑著鼓勵他:“哭什么啊,小鬼。這才走出一半路,還要繼續往前趕!”
時隔多年,李宇光向家人講起長征時的這段經歷,總要感念班長的恩情。班長走過了草地,卻沒能翻過雪山。李宇光回憶,班長犧牲那天,雪山上格外寂靜。望著班長凍僵的身軀,李宇光又哭了,與淚水相伴的,是一個莊嚴的軍禮。
李巖告訴記者,父親平日里最愛看長征題材的電視節目。有時,老人會情不自禁唱起當宣傳隊隊員時學會的那首歌——
“八月桂花遍地開,鮮紅的旗幟豎呀豎起來……張燈又結彩呀,光輝燦爛閃出新世界……”
那時的李宇光還不能完全理解“新世界”的含義,但從蓬勃的歌聲和班長的犧牲中,他隱隱明白:“跟著這支隊伍走,不會錯”。
“一切為了傷病員,一切為了前線”
2016年,李宇光的老單位、原解放軍第211醫院院史館館長楊俊武,專程從黑龍江哈爾濱趕到遼寧大連,看望老首長。他剛進門,就聽見李宇光高興地說:“‘老家’來人了!”
在李宇光看來,醫院是他的第二個“家”。他從革命戰爭年代加入這個“家”,在醫療衛生領域奮斗了30余年。
1937年,李宇光成為陜甘寧邊區第129師385旅衛生處一名看護員。為了更好地幫助傷病員減輕痛苦,李宇光一心想要學好看護、弄通醫術。
“我那時不識字,學習起來困難重重。”李宇光曾告訴女兒李巖,為盡快掌握常用字,他請戰友幫忙在紙上寫下一句句話,利用休息時間背誦、練習。兩個多月過去,李宇光學會了300多個字,3年后能夠熟練地看報、寫信、記筆記。
后來,李宇光有機會跟著白求恩式的國際主義戰士漢斯·米勒學習,醫療救治技術有了很大進步。“能幫助這些勇敢的士兵和人民進行有益、必需的工作,是一種巨大的滿足。”漢斯·米勒的高尚醫德,一點一滴感染著李宇光。
1946年,追求上進的李宇光進入西北醫藥專門學校,系統學習病理學、護理學知識。新中國成立時,他已成長為可以獨立完成腹部手術、骨內固定等大型手術的軍醫。
回首過往,李宇光這樣總結自己的學醫之路:“從一個不識字的看護員到一名軍醫,我腦子里始終裝著傷病員沒有解除的痛苦,我學到的技術始終為黨的事業服務。”
抗美援朝期間,李宇光調任原東北軍區后勤衛生部第27陸軍醫院醫務主任。一邊是缺人少藥的簡陋條件,一邊是大量因凍傷截肢的傷員,李宇光急得“暗暗流淚”。
缺人手,他帶領醫護人員白天黑夜連軸轉;少藥品,他冒著嚴寒遍尋當地土方。后來,他們摸索出一套經驗,把磚頭燒熱幫傷員取暖復溫,用桑葉、辣椒葉、茄子秧等熬水給傷員泡腳,讓凍傷的傷員得到有效救治。
1964年,李宇光擔任原解放軍第211醫院院長。已是耄耋之年的醫院政治處干事蔡云閣憶起往事,最先想到的是老院長常掛在嘴邊的話——
“一切為了傷病員,一切為了前線。”
“我個人沒什么好講的,都是我應該為黨做的”
在楊俊武看來,整理老院長的歷史資料“有點難”。他兩次采訪李宇光,老人都以“我個人沒什么好講的,都是我應該為黨做的”開場。
然而,熟悉李宇光的人都知道,因為在革命戰爭年代的貢獻,李宇光曾獲得三級八一勛章、三級獨立自由勛章、三級解放勛章、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。新中國成立后,他推動提升所在醫院心胸外科手術水平,挽救了許多先天性心臟病患兒。“每件事拎出來都有得講。”楊俊武說。
“父親從不強調黨給的榮譽,把黨的事情看得最重。”在李巖眼里,父親對黨和革命事業的真摯感情,更多地表現為實實在在的行動——
“在父親的鼓勵下,我們兄妹三人都當過兵。退役后,每個人都從基層崗位干起,從沒想過向父親尋求‘照顧’。”
“我們一家分散各地,平日里難得團聚,父親也都理解。只有每年‘八一’,父親會要求我們盡量聚在一起,擺一頓家宴,好好熱鬧熱鬧。”
兒子李剛記得,小時候吃飯時不小心將飯菜掉到桌子上,父親一定會讓他撿起來,教育他“要艱苦樸素”。在孫子李巍佳看來,爺爺又“摳門”又大方。他的毛衣破了洞,反復打補丁繼續穿。可子女給他買來新毛衫,他轉手就送給需要幫助的人。
離休多年,李宇光始終保持讀書、看報、記筆記的習慣。遼寧省軍區大連第九離休所政委劉英杰說,每次他們上門探望,老首長總是一邊展示自己摘錄的學習筆記,一邊叮囑大家“要讀書看報,跟黨走”。
“跟黨走”是李宇光對后輩們講得最多的話。離休后,李宇光常被邀請去大連市興工小學講長征故事。保姆曾曉英告訴記者,為了講好這門課,老人的作息變得“年輕化”——“常常備課到夜里12點多,要催他好幾遍才肯去休息。”
2021年,在家人和醫護人員的幫助下,病床上的李宇光拓下自己的足印,交給上海東方綠舟紅軍足印紀念園永久收藏。1年多來,一群又一群前去參觀的青少年透過老紅軍清晰的足印,體會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。一名小學生在日記里寫下:“我們要好好學習,不怕苦、能吃苦,不辜負老紅軍流的血和淚。”(梁金鳳 佟欣雨)
制圖:扈 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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